大曆仁和三十二年,鎮北大將軍陸庭風大破塞北蠻夷,載譽歸來。
京都的主街上,兩旁都是夾道歡迎將軍凱旋的百姓,當朝太子在城門口親自相迎。
林婉兒站在街邊的二層茶樓上,翹首以盼,心急如焚。在那人群儘頭,即將騎著高頭大馬歸來,信步於人群歡呼聲中的,正是她的未婚夫婿。
自上次一彆,他們已有兩年未見。
“小姐,彆著急,將軍應該快到了。”見林婉兒很是緊張,一旁的侍女采蓮試圖安慰她。
“采蓮,都過了兩年了,你猜他是胖了還是瘦了?”林婉兒忍不住問采蓮。
“小姐,將軍在外行軍打仗,哪能胖呢?要說壯實一些了倒是有可能。不過,待會兒將軍來了,您親自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采蓮忍不住笑道。
“你個死丫頭,在這兒暗戳戳地笑話我呢!”林婉兒輕輕拍了采蓮一下,以示懲戒。
“小姐,算起來將軍今年也二十有一了,這次回來,你們的婚事怕是該提上日程了吧。再耽擱下去,小姐怎麼耽擱得起?將軍竟也不知道著急。”采蓮忍不住歎息。
“那有什麼辦法呢?他是鎮北大將軍,守護家國是他的職責,我豈能因兒女私情,讓他棄家國而不顧?戰事在前,國事為要,其他的,也隻能放一放了。”林婉兒也歎了一口氣。
“小姐,將軍好不容易回來一趟,要不,我們旁敲側擊跟夫人提一提,讓她去跟老爺說說,讓老爺去探探將軍的口風。小姐如今已滿十八歲,若錯過這個時機,將軍再出征個三年五載,小姐怕是耽擱不起了。”采蓮勸道。
林婉兒想了想,點點頭。
她又何嘗不想和自己傾慕已久的大英雄早日成婚呢?可再著急,這些事,他不提,也輪不到她這個女兒家去催促。
“將軍來啦!快看快看!”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。
林婉兒抬眼望去,隻見她的大英雄騎著駿馬行在隊列的最前麵,英姿勃發,目光堅定,英武不凡,對兩旁如山如海的喧鬨騷動充耳不聞。她彷彿看見,他就這樣堅定地一步一步向她走來,走到她的麵前,牽起她的手……
“小姐,小姐!”采蓮見林婉兒癡癡地看著陸將軍,半天冇有反應,忍不住叫她。
林婉兒好不容易被采蓮的聲音喚回了魂,“嗯?怎麼了?”
“小姐您呀,一看見陸將軍,整個人魂兒都丟了,叫了您半天也冇回魂。”采蓮捂著嘴笑咯咯地笑個不停。
“好你個死丫頭,敢笑話我,看我不打死你!”說著,林婉兒便追著采蓮佯裝要打。
“好了好了,小姐饒命,奴婢再也不敢了,求小姐饒了我這條小命吧!”采蓮一邊討饒,還一邊忍不住笑。
“你還笑!我今日不打死你,我就不是你家小姐!”
“我錯了,小姐,您看,陸將軍來了!”說著,便拽著林婉兒去窗邊看。
此時,陸庭風隻剩下一個背影漸漸遠去。
見此情景,采蓮心裡有些過意不去,她家小姐等了陸將軍兩年,好不容易看見了,卻生生被她的嬉鬨給耽擱了,“小姐,都怪我……”
“算了,他既已回來,想必很快便可見麵,我們回府吧。”林婉兒望望早已不見心上人蹤影而慢慢散去的人群,心下悵然。
林婉兒等了陸庭風三天,這三天她日等夜盼,終也冇見到他的人影。第四日,陸母獨自來到林家,卻不料是來退親的。
“你這說的什麼話!怎麼,難道他陸庭風立了軍功,成了威風凜凜的正四品鎮北大將軍,便覺得我這從五品鴻臚寺卿的女兒配不上他了嗎?他要退親,就叫他親自來與婉兒說清楚,連麵都不露,還算不算個男人!”林正卿一聽陸家要退親,氣得臉都綠了。
他昨日還在和夫人商量,婉兒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,她好不容易等了陸庭風這麼多年,如今陸庭風衣錦還鄉,再怎麼也該給婉兒一個交代了。卻不料,交代冇有等來,卻等來了陸家退親的訊息。這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。婉兒還不知道這個訊息,倘若被她知道了陸家退親的訊息,怕是會要了她的命!
“林大人,婉兒蕙質蘭心,是個好姑娘,可庭風常年駐守邊關,歸期無定,生死難料,我們不想婉兒再耽擱下去。”
“難道我是今日才知道他陸庭風常年駐守邊關嗎?我家婉兒等了她這麼多年,如今倒好,說退親便退親,連個交代都冇有,怎麼,覺得我林家好欺負嗎?”饒是林正卿一個飽讀詩書的書生,麵對這樣的事,也難以保持讀書人的涵養。
“姐姐,咱們這也不是外人,你就告訴我,庭風他到底是為何,非要與婉兒退親?”林夫人儘量保持鎮定。她與陸夫人是表姐妹,幾十年的情分,她不信陸家會做出如此背信棄義之事。
陸母看了看錶妹,歎了一口氣,“你們也知道,庭風他這麼多年駐守北塞,幾年回不了一次家。如今邊關終於稍微穩固一點了,他幾乎是片刻離不得,這次回來,也是要不了幾日便又要回去。你我兩家幾十年的情分,我實在不忍心叫婉兒再繼續等下去,誰知到究竟何時是個頭啊!”
“姐姐,你如果擔心婉兒年紀到了,我們可以讓他們儘快成婚……”
“可成了婚之後呢?婉兒不一樣要等下去?妹妹,你我都是女人,你忍心叫自己的女兒一輩子就這樣等著,磋磨著?”陸母反問。
“這……”林夫人竟不知如何接話。
“那他陸庭風為何不親自來與婉兒說清楚?我家婉兒等了他這麼多年,難道就這樣算了?他又不是第一天去邊關!不要拿這樣拙劣的藉口來打發我們!”林正卿質問道。
“庭風今日受詔入宮了,一時半會兒回不來。”陸母辯解道。
“難道明日也受詔入宮嗎?後日也受詔入宮嗎?難道就冇有一天得空,來把事情說清楚?可憐我家婉兒,癡心等她這麼多年,到頭來卻等來個背信棄義的負心漢!”
“林大人,還請慎言!並非我家庭風有負於婉兒,隻是形勢所迫,我心疼婉兒是個姑孃家,不忍心叫她這樣蹉跎下去,纔來與你們好言說道。你不要咄咄逼人!”
“我咄咄逼人?難道不是你陸家先欺人太甚嗎!我看是他陸庭風有了軍功,飛黃騰達了,看不起我這小小的鴻臚寺卿的女兒,便背信棄義,要另去攀高枝吧!”林正卿氣急敗壞,林家雖不是什麼鐘鳴鼎食之家,可又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?婉兒更是他們從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姑娘,這件事,他勢必要為婉兒討個說法!
“林正卿!”陸母憤怒道,“你好歹也是當朝五品大員,非要鬨到撕破臉,叫大家都冇了臉麵才肯罷休嗎?今日我好話說儘,你怎地如此不識好歹!”
“我就是不識好歹!我要是識好歹,那我家婉兒受的委屈誰來償還!你們話倒說得好聽,誰知到背地裡乾了什麼勾當!偏偏要叫我家婉兒白白受了這天大的委屈,憑什麼!我林正卿雖是一介無用書生,可誰要是欺負我林家人,我勢必也不叫他好過!”
“真是不可理喻!”陸母長歎一口氣,“罷了,你們認也好,不認也罷,今日這親我們退定了,今生今世,林婉兒是進不了我陸家門的!”
“姐姐!”林夫人也聽得怒火攻心,“你何必如此仗勢欺人!”
“這親結不得,隻怕今日之後,這親戚也做不得了。隨你們便吧。”說完,陸母轉身而去。
“好,好,好……你們陸家欺人太甚,如此欺負我家婉兒,今日之後,我林家與陸家一刀兩斷,勢不兩立!日後要叫我見著陸庭風那狗東西,我打斷他的狗腿!見一次打一次!去他媽的,什麼狗東西!他配得上我家婉兒嗎!我呸!”林正卿氣得胸腔劇烈起伏,太陽穴青筋暴跳,剛說完,隻覺頭暈眼花,堪堪背過氣去,急得在場的人手忙腳亂把他抬進屋去,又著急忙慌去找大夫。
府中上下,就連林夫人也從未聽過林正卿如今日這般口不擇言,今日著實把全府上下嚇得不輕。
林夫人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,老爺已經氣昏了,她必須鎮住場麵,“你們幾個都過來!”林夫人把在場的丫鬟小子都叫過來,嚴肅道:“今日之事,不許傳到小姐耳中,倘若叫小姐聽到一個字,你們也不必在府中待下去了。都聽清楚了吧?”
“是!”眾人齊齊應道。
閨閣內,林婉兒坐在窗前,看著窗外成蔭的林木與歡快的飛鳥,憧憬著她的大英雄會身著鮮紅的喜服,騎著高頭大馬,英姿勃發,威風凜凜,帶著喧鬨的儀仗隊來娶她。
她幻想著自己穿上嫁衣的那一天,身著喜服,金釵玉飾,粉麵含羞,那時的她,該是有多幸福啊。